《梅克爾如何成就了她的超級權力》紐約時報專欄 Serge Schmemann
幾乎每篇關於安格拉·梅克爾 (Angela Merkel) 擔任德國總理期間的文章都指出,她最大的政治優勢之一就是她經常被低估。
在這一點上,她並不是獨一無二的:科爾曾將梅克爾推向政界,科爾在德國總理職務時,也曾宣稱:“我靠著被低估爬上來。“
但梅克爾女士和科爾先生有很多不同——她來自共產主義東德的一個新基督教家庭,科爾來自天主教萊茵河畔;在進入政界之前,梅克爾是一位嚴肅的科學家,而科爾幾乎從一開始就是一位政治家。
但這個共同特徵反映了現代德國政治以及德國在世界上的獨特性。經歷了三十多年的動盪歲月——德國和世界從起點上重新排序的歲月——這個國家由兩位保守黨領導人領導,他們在風格、舉止和言談上,都沒有魅力。
這可能部分是因為德國的納粹歷史阻止了德國政治中的煽動、激情和自我膨脹。不管是什麼原因,它對德國有用。儘管科爾先生在政治獻金醜聞的陰影下退出政壇——這是他的門徒梅克爾女士給他最後的「一槍禮物」——但世界已經賦予科爾作為政治家的牢固地位。科爾在德國和歐洲的和平統一中,發揮了核心力量。
如今,梅克爾更進一步。
她已被全球認為歐洲真正的領導人及地球上最有權勢的女性,她已獲得了更大的榮譽。
她在歐債危機中一開始採取保守吝嗇的態度、她拒絕遵從美國的利益從俄羅斯拆除北溪 2 管道、德國持續不增加其軍費開支以及她不想干涉中歐崛起的威權民粹主義者。
但當數百萬敘利亞人開始逃離他們飽受戰爭蹂躪的土地,尋求歐洲的保護時,梅克爾打開大門。 “Wir schaffen das”——在德語中相當於歐巴馬的“Yes,We Can”——她面對難民恐懼的浪潮,以如此無情緒但堅定的態度,這句話成了她領導的最重要形象。
在今天周日的選舉之後,將會有更多關於她 16 年統治的評估,這也將決定她的繼任者,以及接下來的事情。許多人將關注後梅克爾時代德國和歐洲政治的不確定性。
英國《經濟學人》雜誌以“梅克爾留下的爛攤子”為標題;英國 《衛報》對梅克爾退出的歐洲的看法是“問題得到了解決,但不是已經解決了”;華爾街日報的德國記者寫道,她的國際遺產將是“更冷靜的跨大西洋關係”。
在美國的民主似乎因嚴重的兩極分化而癱瘓、許多西方民主國家的民選領導人受到蔑視、獨裁者不斷崛起的時代,研究一下為何梅克爾女士可以成功治理德國及歐盟,可能是有價值的。
她持續強勁的國內支持率之外,她也使德國在她的領導下享有了高度的榮譽、繁榮與政治和諧。
部分原因在於梅克爾女士對權力的偽裝沒有興趣。
她隱藏著某種真正的自然的政治技巧,她的舉止可能是一個在警察國家的新教家庭中長大的自然謙虛女性,而她的這種性格,在保守的、男性主導的政黨中,剛好發揮作用的一種回應。但那些將她的平淡誤認為軟弱,或將她的安靜誤認為她沒有政治野心的人,最後都成為她的手下敗將。
梅克爾的朋友們說,私下她有一種敏銳的幽默感。在談判或會議之前,她會以科學家的冷靜專注做功課,不。
在普丁或川普等粗魯的男子對手前,她在那些可笑的、故意展示男子氣概的男人面前,從不退縮。
梅克爾女士曾經留下一張照片,7 大工業國集團領導人站在身後,她的目光凶狠地盯著一位覺得自己當然要坐前排的美國總統,這成為她抵抗誇誇其談的川普先生的標誌。
在普丁知道梅克爾女士怕狗之後,故意把他的黑色大狗叫到他們會面的房間裡,梅克爾提出了一個尖刻的解釋:“我理解他為什麼必須這樣做——以證明他是一個男人。他害怕自己的弱點。”
這是梅克爾女士為數不多的引述之一,但她並不是沒有話要說。
幾年前,她在一次採訪中解釋她根本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用言語打動他人,讓他們改變主意”。
因此,她總是更注重行動而不是言語。
她幾乎從不接受外國新聞媒體的採訪,而她對德國媒體的採訪也很少令人有興奮之處。她從來防範小報,哪怕是一點小趣事,遑論醜聞。
這些誠實、謙虛、紀律、堅持和保留的特徵,在紐約市及美國、英國⋯⋯其他民主國家看起來近乎是古怪的。
但是當一個人面臨幾乎無法克服的政治困境,不管身為一個女人、一個東德人和一個科學家——能夠爬到德國權力的頂峰,並在那裡呆了四個任期,這簡直不可思議。
相對美國和其他民主國家,正派的人越來越迴避政治,美國無法學習和模仿梅克爾。
梅克爾女士的施政當然並非完美無缺,她留給下一任總理的德國,將在一個充滿危機的世界。她的真正遺產證明,有效的政治並不意味著要擺脫人性。
而「被低估」,可能是她政治長壽的真正關鍵。